Ulysses

因為參加了「《巧克力戰爭》試讀活動」所以來還債。
底下是粉腸很長的還債文。

我讀《巧克力戰爭》──權力戰爭。

「他們宰了他。」作者在全書的第一個句子就點破了這場「戰爭」──如果一個人對抗整個學校的師生這樣懸殊的比例還可以稱為「戰爭」的話──將會是一場不公平、一面倒的戰爭。

剛剛升上九年級（相當於我們高一）的傑瑞‧雷諾照理來說還是個小毛頭，母親的過世以及和父親的疏離讓他亟欲加入美式足球校隊，或許這是茫茫大海當中離他最近的一根浮木吧。除了練球之外，他的生活可以說是毫無目標了。當街上的遊民對傑瑞大喊：「你已經錯過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了，千萬別再加上這輛車。」他更加困惑了。

「到頭來，這就是生命的全貌嗎？你完成學位，找到一個工作，結婚，做了父親，看著你的妻子死亡，然後你的日子只剩下白天接著黑夜，黑夜接著白天，當中彷彿不再有日出、黎明和日落，除了單調的灰之外，再也一無所有。」

雷諾對生命意義的疑惑、喪母後對生命脆弱的悲觀（「他很害怕自己會在能摸到某個女孩的乳房之前就死掉了。」），都反覆地困擾著他，直到「任務」來臨。

任務是三一高中裡的地下組織「守夜會」給的。守夜會的頭頭亞奇是個洞悉人性弱點且善於操弄的邪惡角色。他知道大多數的人，不管是大人或小孩，「他們都很脆弱、沒啥膽子、不堪一擊。」正因為大多數人對於壓迫或恐嚇的反應都是消極不抵抗，守夜會才能夠一次又一次地在校內搞破壞，甚至敢在修士的頭上動土，例如十九號教室。

十九號教室

十九號教室可說是守夜會的經典一役。幾名學生摸黑進入教室，把每一根螺絲釘都旋開，隔天，教室內所有的課桌椅，包括教師講台及黑板，全部在三十七秒內瓦解了。「學校慣常作息中斷了，死板的上課秩序被打亂了」、「尤金修士仍然站在教室裡面，全身顫抖，臉頰上流淌著淚水。」這個事件當中，瓦解的不光是有形的課桌椅，還有無形的體制和秩序。被鬆開的不僅是螺絲釘，還有學生對權威的信念。

「當然，那間教室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。課桌椅雖然組裝回去了，但時常會喀吱喀吱作響，它們好像在說，我們可是隨時可能會散開喔。而每一個來使用這間教室的老師也都覺得很緊張──你可以明顯看出他們的憂慮。偶爾，會有學生故意把書掉在地上，只為了看老師們驚慌失措的反應。」

這樣的事件，對於學校當權者來說，無疑是一大打擊，而雷恩修士就是最不能夠忍受自己的權威被學生挑戰的人。

雷恩修士

三一高中的副校長雷恩修士是故事中當權派的代表，堅信師生之間必須維持嚴明的分際。如果有誰膽敢越過這條隱形的界線，他一定不會讓這個人好過。他苛薄嚴酷、喜怒無常，把教室當成自己表演的舞台，把學生當成傀儡般戲耍利用。例如他硬是誣指乖學生貝利的好成績是作弊而來，嚇得貝利不知所措，直到最後下課鐘響，雷恩修士才放過他，並且指責其他學生只敢幸災樂禍、袖手旁觀，任他為所欲為。也就是這樣的情況下，雷恩修士才會想出將母親節沒賣完的巧克力重新包裝，再以兩倍價格出售牟利的計畫，並且找來守夜會替他執行任務。每一個三一高中的學生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賣出五十盒巧克力，來完成三一高中的「偉大傳統」。

巧克力戰爭，權力戰爭

雷恩修士萬萬沒想到，狡猾的亞奇即便答應了他，也不忘暗中捅他一刀，要讓他沒那麼好過。守夜會安排雷諾拒賣巧克力十天，氣得雷恩修士牙癢癢的。原以為十天過了傑瑞小子就會乖乖賣巧克力，沒想到他吃了秤砣鐵了心，硬是不賣。這下不但雷恩修士氣極敗壞，守夜會的亞奇也很沒面子。在守夜會出面「要求」雷諾接受賣巧克力的任務後，傑瑞‧雷諾依舊拒絕，而「戰爭」就全面開打了。

雷諾在球場上被隊友偷襲、置物櫃被破壞、球鞋被割破、美術作業被偷、半夜接到騷擾電話，甚至被圍毆痛扁一頓。他的不合作使他成了全校的公敵，其他人都乖乖地賣巧克力，雷諾憑什麼可以不賣，他算哪根蔥啊。儘管雷諾的行為引起了少數人的認同，但是絕大多數的學生早已被體制給規訓成為聽話的綿羊（如果不是待宰的羔羊），唯命是從，對團體中的「異類」必除之而後快，既是掌權者的俎上肉，也是劊子手。

也虧亞奇夠邪惡，才能想出賣彩券、看拳賽的方式來教訓不聽話的傑瑞‧雷諾。狂熱的群眾期待著雷諾被一次又一次的痛毆，他們才能發洩心中的不滿。天真的雷諾以為他一個人挺著意志堅持反抗，就會得到認同和支持。或許身不由己，但是當他同意赴約的那一刻，他就已經踏入亞奇設下的陷阱，加入這場暴力的表演。最後的結局，並不如雷諾所夢想的美好，「撼動宇宙」變成了笑話，狠狠地在他已經傷痕累累的身上再補上一腳。

這場一個人對抗一群人的戰爭，表面上跟巧克力有關，檯面下是權力運作的暗潮洶湧。師生之間的權力關係是否永遠是上對下且牢不可破？當雷恩修士需要守夜會的幫助時，他不得不讓亞奇以及守夜會擁有某些權力；亞奇為了讓守夜會其他成員心服，也不得不遵守「黑盒子」的遊戲，釋出部分權力；同儕之間有了小團體，就形成勢力，有了勢力就有權力；學生花錢買彩券，就買到了宰制雷諾和詹達的權力。而這一切是非，是否只因為雷恩修士想得到最高的權力（既然校長已經生病）？透過不同敘事的視角，讀者得以更貼近小說中每一個人物的內心。

與其將《麥田捕手》和《巧克力戰爭》相提並論，不如拿威廉‧高汀的《蒼蠅王》來做比較。人性中的惡可能在體制中得到壓抑，但是也可能換個方式出現。學校做為培養道德的體制，也會出現逢迎拍馬、欺上瞞下、勾心鬥角等權力的鬥爭。體制崩壞或消失的最壞情形，就是《蒼蠅王》裡那人性險惡的駭人畫面。在《巧克力戰爭》中，雷諾的領悟是：「千萬不要去撼動整個宇宙，要不然的話，他們就會宰了你。」